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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也没想到,今年过年,所有人的心都被 “新型冠状病毒”这个词给揪住了。
从武汉的一家海鲜市场,到惊动世界卫生组织,获得国际性的关注,“新型冠状病毒”仅仅用了1个多月的时间。
因为这种病毒,很多人都过不好这个年,甚至面临生命危险。
然而,虽然这种病毒名为“新型”,但是冠状病毒这个东西,早就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了。
2003年,中国爆发 “非典型肺炎”SARS,在全球引起近万个确诊病例,造成900多人死亡。那段战战兢兢的历史,我们肯定都没有忘。导致SARS的,就是一种冠状病毒。
2012年,沙特阿拉伯首次发现 “中东呼吸综合征”,造成全球1000多个确诊病例,其中近400人死亡。导致“中东呼吸综合征”的,也是一种冠状病毒。
除了冠状病毒之外,近些年还有几种导致大规模传染病的病毒,也经常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:
2005年,H5N1型“禽流感”在东南亚爆发,数百人得病;
2009年,甲型H1N1流感,也就是“猪流感”病毒,在墨西哥露面;
2014年,非洲几内亚爆发“埃博拉病毒”,当年就造成了11000人死亡;
2014年,南美的智利发现“寨卡病毒”,到2016年,寨卡病毒的传染被列为国际紧急卫生事故。
那你想过没有:为什么时不时就有病毒爆发?为什么我们不能消灭病毒吗?下一次爆发的会是什么病毒?下一次爆发又会在什么时候?
历史一次次地提醒我们:或许,是时候关心一下那些叫做“病毒”的小东西了。
我们的地球
就是一个“病毒星球”
我曾经读过的一本书,叫做 《病毒星球》(A Planet of Viruses),书的作者是美国耶鲁大学学者卡尔·齐默(Carl Zimmer)。
这本书的核心就是告诉我们:
我们生活的历史,其实就是一部病毒史;
病毒不仅从未离我们远去,也永远不会离我们远去;
而且,虽然它们的名字叫做“病毒”,但是它们的作用可远不止让人得病这么简单。
首先,我们可以这样说: 我们这个地球上的病毒,数量多到“令人发指”。比如说,当你跳进海水里畅快游泳的时候,你其实是在一大堆病毒里钻来钻去。
根据科学家计算,在每升海水当中,含有1000亿个病毒颗粒;在地球的所有海洋里,大约存在着 10的31次幂个病毒颗粒。
10的31次幂个病毒颗粒是什么概念呢?
这个数量是海里面所有鱼、虾、蟹及其他海洋生物数量加到一起的15倍;
这些病毒的总重量相当于7500万头蓝鲸;
如果把这些病毒挨个儿排成一排,它们的长度会是4200万光年,这比整个银河系还要大得多。
这就是海水,你看不到的海水。
为什么看不到呢? 因为病毒这个东西,小到不可思议。
想象一下,首先抓一把厨房里的食盐撒在案板上;然后把每个食盐颗粒想象成一个小立方体。
就在这个小立方体的每条边缘上,可以肩并肩排下100个细菌;但是如果换成了病毒,竟然可以排下1000个之多。病毒就是这么小。
病毒的结构也很简单,大部分就是蛋白质外壳包裹着几个基因而已。
比如说引起普通感冒的“鼻病毒”,它身上只有10个基因(我们人类身上有20000个基因)。
但就是这么点儿基因,鼻病毒竟然能组合出神奇的遗传信息,骗过人类身体的免疫系统,入侵到身体当中,去复制自己。
△ 鼻病毒
而且,你肯定想不到, 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,也到处都有病毒。
以前专家认为,人的肺部当中没有病毒,或者含有少量的病毒,但实际上,新的研究表明,我们肺部里的病毒一点也不少。
2014年,一项调查显示,103个健康人当中有71个人都携带有可以导致宫颈癌的HPV病毒;在美国,大约有3000万女性携带这种病毒,但是他们自己不知道,因为大多数情况下病毒并不会造成伤害。
△ HPV病毒
病毒,成就了我们每一个人
病毒的种类很多,其中有一类病毒,叫做 “逆转录病毒”,你可以把它们理解成“基因快递员”。
当“逆转录病毒”侵入一种动物体内,它就会把遗传物质插入这种动物细胞的DNA当中。这样,它就完成了一次遗传物质“包裹”的“送货”服务。
有趣的是,这次“送货”还只是一个开始。当这种动物的细胞分类的时候,会同时把自己的DNA和入侵病毒的DNA都复制一遍,然后传递下去。
还有的时候,这些病毒的DNA还会稳定地待在细胞里面,从一代传给下一代。这就形成了 “内源性逆转录病毒”。
实际上,像这样的“内源性逆转录病毒”一直在反复入侵我们人类的基因组。
我们每个人的基因组中都携带了将近10万个“内源性逆转录病毒”的DNA片段,这些片段占到人类DNA总量的8%。如果作为比较的话,那些负责蛋白质编码的基因,只占到了1.2%。
也就是说,我们的基因组,可以说是个“病毒泛滥”的地方。但恰恰是这些泛滥的病毒,成就了今天的我们。
科学家曾经惊讶地发现,某种病毒中的一个基因,能合成一种叫做 “合胞素”的蛋白质,而这种蛋白质能形成一种东西,那就是 胎盘。
这意味着,一种新型的生命形式——“哺乳动物”,有机会出现在地球上了。
△ 人类胎盘示意图
反过来,科学家在实验室里发现,如果把合胞素基因从哺乳动物母体中删除,就没有一个宝宝可以活着生出来。
于是,科学家慢慢为我们揭开了一幕宏大的“历史剧”,大致情节如下:
一亿年前,我们的远古祖先被一种病毒感染,获得了最早的合胞素蛋白,于是产生了最早的胎盘,变成了最早的哺乳动物;
在演化的过程中,又有新的“内源性逆转录病毒”入侵这些动物,有的新病毒带有新的合胞素基因,而且能产生更优质的蛋白质;
渐渐地,因为不同的动物不断被不同病毒感染,产生新的基因,于是动物们产生了不同的分支,有了后来的食草哺乳动物、食肉哺乳动物,以及最终的产物——我们人类。
没有病毒,就没有我们的祖先,更不会有我们。换句话说,我们大家之所以能诞生,其实是蒙受了那些小小病毒的大大恩泽。
救命的病毒,可爱的病毒
病毒不仅促成了我们的诞生,还一直在改造我们生活的环境。
比如说,有一种病毒,叫做 “噬菌体”;每种特定的噬菌体会入侵特定的细菌,并且杀死那些细菌。这可是意味深远的一件事。
还记得刚才说的海水里的病毒么?海水里就有不少噬菌体。在短短1秒钟之内,海洋中的这些噬菌体,就能对细菌之类的微生物发起10万次进攻。
结果是,每一天这些病毒能杀死海洋中15%~40%的细菌,让广阔的海洋不至于变成一汪“细菌水”。
△ 一群噬菌体在攻击一个细菌
正是由于这个特点,某些病毒还能抑制传染病的蔓延。比如霍乱病,就是由一种叫做 “霍乱弧菌”的细菌导致的,这种细菌由水传播。
但是,当霍乱弧菌爆发,导致霍乱病流行的时候,病毒也会迅速增加。大量的病毒会对霍乱弧菌发起一次又一次迅猛的攻击,越来越快地杀死霍乱弧菌。
直到病毒杀死霍乱弧菌的速度超过了细菌繁殖的速度,这样,霍乱弧菌就“全线溃败”,霍乱病也就停止了。
刚才说了,病毒还是“基因快递员”,它们载着不同的基因,在物种之间穿梭来去,把新的基因“送”给不同的“收件人”。
正是由于病毒的这种特点,它们促成了 光合作用,帮助我们的地球成为了一个“氧气星球”。
怎么回事呢?原来,全球四分之一的光合作用都要归功于一种海洋里的细菌,叫做 “海洋聚球藻”。
海洋聚球藻之所以能进行光合作用,是因为它含有一种能捕捉光子(光的基本粒子)的蛋白质,而这种蛋白质的基因编码,正是来自于某种病毒。
正是这种在海洋里自由漂浮的病毒,把光合作用的基因“送”给了海洋聚球藻,海洋聚球藻才能进行光合作用,产生大量的氧气,改变了地球大气的组成成分。
科学家粗略估计,地球上10%的光合作用都是因为病毒所携带的基因而发生的。这就意味着,你每呼吸10次,就有一口氧气来自于那些无处不在的病毒。
大规模疾病爆发的背后
原来就是这四个字
既然病毒在我们这个地球上这么常见,既然病毒一直在影响我们的进化,既然我们作为一种动物一直和病毒共存亡;那么可以想见,病毒不是人类的专利,我们和其他动物一定“共享”着病毒们。
恰恰在这方面,病毒暴露出它残酷的一面,那就是 大规模的传染病。
最常见的就是 “流感”。几乎所有人都得过流感,出现过呼吸道的病症;但是你大概不知道,流感这种病其实跟人没什么关系,它们来自于 鸟类,而且这种病本来跟呼吸道也没半点关系。
怎么回事呢?其实,流感病毒感染的是鸟类的消化道,而不是呼吸道。
但是,病毒是会“突变”的。一个鸟类流感病毒,只需要几个简单的突变,就能摇身一变,成为感染人类的新型病毒。
而且,人类呼吸道细胞表面的受体和鸟类消化道细胞的受体非常接近。于是,当这些从鸟类身上突变而来的新型病毒传到人身上的时候,它们在人类身上引起的就是呼吸道病症,也就是“流感”。
还有可怕的 艾滋病,也是由病毒引起的。艾滋病病毒大致可以分两种:一种叫HIV-1,一种叫HIV-2。
经过艰苦的研究,科学家发现:HIV-2型病毒来自于西非的一种猴子,叫做 “白顶白眉猴”,这种猴子携带了一种SIV病毒,独立演化成了HIV-2艾滋病病毒。
西非的猎人经常捕杀这种猴子,卖它们的肉。当猴子咬了猎人,或者屠夫处理猴子尸体的时候,含有病毒的猴子血液进入了人体,就会感染这种病毒。
然后,这些病毒开始自我复制,逐渐适应新的宿主——也就是人类。
△ 白顶白眉猴
而HIV-1型病毒则有完全不同的来源。它们来自另一种动物: 黑猩猩。
1989年,法国科学家偶然间在生活于喀麦隆和坦桑尼亚的黑猩猩粪便当中,检测出了跟HIV-1型病毒非常接近的病毒,坐实了这件事。
随着20世纪初非洲人口的膨胀(以及或许存在的当地人食用黑猩猩的情况),这种病毒伺机入侵到人类身上,导致了艾滋病。
这些,只是一个开始。
2012年,沙特阿拉伯的医生发现了一种怪病,后来命名为 “中东呼吸综合征”。导致这种病的MERS病毒,最初是在一种非洲的蝙蝠身上。
但是,蝙蝠身上的病毒怎么会传到人身上呢?答案就是:骆驼。
△ 单峰驼
某些北非的单峰驼(只有一个驼峰的骆驼),偶然接触到了带有病毒的蝙蝠,感染了MERS病毒;随着北非到中东的贸易,单峰驼商队把这种病毒带到了中东地区;然后,这些得病的单峰驼又通过鼻子分泌物感染更多的骆驼,最终感染了人类,又在人类之间传播。
当然,我们还不得不提到2003年蔓延全中国的“非典型肺炎”SARS。
提到“非典”,又不得不说起另一种野生动物: 果子狸。这个看起来“人畜无害”的小萌物,实际上却携带着大规模杀伤性“生化武器”。
△ 果子狸
这里我们可以看出,在近年来这些著名的大规模传染病的背后,都有着同样的四个字: 野生动物。
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院心血管科主任芭芭拉·纳特森—霍洛威茨(Barbara Natterson-Horowitz)曾经写过一本书,名叫《共病时代》。讲的就是动物和人之间“共享”的疾病。
她在书里说:“我们与动物的关系历史悠久且深刻,医生和患者都要让自己的思考跨越病床这个界限,延伸到农家院、丛林、海洋和天空。”
但是我觉得,即使这样的思考维度,仍然远远不够。从野生动物身上“掉落人间”的这些病毒,已经施展出它们的洪荒之力,裹挟着我们人类来到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。
这已经不是“医生和患者”才需要思考的问题,而是我们每个人都要思考的问题。
尾声:我们到底有多脆弱
写到这里,我想起了这几天网上疯传的一组图片。我不想在这里再次分享武汉某个“野味”市场里那些剥皮削骨的图片,不想再分享那些将死或未死动物的惨状。
我想分享的是一句话。在《病毒星球》这本书的结尾,作者写下了这样一句话:
“下一次,再有某种病毒从野生动物身上转移到人类身体内,很可能还会引发大规模疫情,而我们完全可能对致病病毒一无所知。”
作者写下这句话的时候,时间是2015年。
很不幸,作者说的“下一次”已经到来了,就在我们面前,它的名字叫做“新型冠状病毒”,而我们目前真的对它“一无所知”。
我们唯一知道的是,正如流感病毒、艾滋病毒、埃博拉病毒和“非典”病毒一样,它也来自于某种野生动物,某种跟我们共存了千百年的野生动物。
一只小小的野生动物,就引发了一场全球的风暴和危机,这就是一次残酷的“蝴蝶效应”?
只不过,这次扇动身体的不是蝴蝶,而是蝙蝠,是候鸟,是猴子,是果子狸,是骆驼……而且,这次引起的不是飓风,而是死亡,实实在在的死亡。
如果说,我们可以把寨卡病毒的蔓延,归因为无处不在的讨厌蚊虫;如果说,我们可以把埃博拉病毒的蔓延,归因为非洲部落落后的丧葬习俗。
那么,这一次的新型冠状病毒危机呢?它是因为什么?是因为我们太落后么?还是因为我们毫无准备并且不加警惕呢?或者更糟,是我们主动破坏了某些平衡?
无论怎么回答这些问题,一个无可改变的事实是:我们活在这个“病毒星球”上,我们也永远要依赖这个“病毒星球”继续活下去。
我们和其他的生命,必将在未来“共享”更多的东西。但是要“共享”什么,我们其实可以选择:
我们可以选择不去沉迷在“山珍海味”的炫耀性消费幻梦里。
我们可以选择更加尊重和敬畏大自然,以及其中的任何一种生物。
这事关每一个人,这事关每一个“下一次”。因为下一次早晚会来,而我们人类远比想象中脆弱。
希望“下一次”,我们至少可以有所准备——这就是在这个“病毒星球”上生存下来的终极逻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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